原文
大夫曰:“饰几杖,修樽俎,为宾,非为主也。炫耀奇怪,所以陈四夷,非为民也。夫家人有客,尚有倡优奇变之乐,而况县官乎?故列羽旄,陈戎马,所以示威武,奇虫珍怪,所以示怀广远、明盛德,远国莫不至也。”
饰几杖:装饰几案和手杖,以示敬老;
修樽俎(zūn zǔ):准备酒器和食器,指设宴招待;
倡优:歌舞杂技艺人;
县官:此处指朝廷、天子;
羽旄(máo):羽毛和牦牛尾,古代乐舞道具或仪仗;
戎马:战马,指军事装备;
怀广远:怀柔远方之国。
贤良曰:“王者崇礼施德,上仁义而贱怪力,故圣人绝而不言。孔子曰:‘言忠信,行笃敬,虽蛮、貊之邦,不可弃也。’今万方绝国之君奉贽献者,怀天子之盛德,而欲观中国之礼仪,故设明堂、辟雍以示之,扬干戚、昭雅、颂以风之。今乃以玩好不用之器,奇虫不畜之兽,角抵诸戏,炫耀之物陈夸之,殆与周公之待远方殊。昔周公处谦以卑士,执礼以治天下,辞越裳之贽,见恭让之礼也;既,与入文王之庙,是见大孝之礼也。目睹威仪干戚之容,耳听清歌雅、颂之声,心充至德,欣然以归,此四夷所以慕义内附,非重译狄鞮来观猛兽熊罴也。夫犀象兕虎,南夷之所多也;骡驴馲驼,北狄之常畜也。中国所鲜,外国贱之,南越以孔雀珥门户,昆山之旁,以玉璞抵乌鹊。今贵人之所贱,珍人之所饶,非所以厚中国,明盛德也。隋、和,世之名宝也,而不能安危存亡。故喻德示威,惟贤臣良相,不在犬马珍怪。是以圣王以贤为宝,不以珠玉为宝。昔晏子修之樽俎之间,而折冲乎千里;不能者,虽隋、和满箧,无益于存亡。”
蛮、貊(mò):古代对南方和北方少数民族的称呼;
奉贽(zhì)献:进献礼物;
明堂、辟雍:古代帝王宣明政教和举行大典的场所;
干戚:盾牌和斧头,古代武舞道具;
角抵:古代摔跤表演;
越裳:古南海国名;
重译:经过多次翻译;
狄鞮(dí tí):古代翻译西方语言的人;
兕(sì):古代犀牛一类的兽;
馲驼(luò tuó):骆驼;
隋、和:隋侯珠与和氏璧,代指珍宝;
晏子:春秋齐国名相晏婴;
折冲:击退敌军,引申为外交斡旋。
大夫曰:“晏子相齐三君,崔庆无道,劫其君,乱其国,灵公国围;庄公弒死;景公之时,晋人来攻,取垂都,举临菑,边邑削,城郭焚,宫室隳,宝器尽,何冲之所能折乎?由此观之:贤良所言,贤人为宝,则损益无轻重也。”
崔庆:指齐国权臣崔杼、庆封;
灵公、庄公、景公:齐国三位君主;
垂都、临菑:齐国地名;
隳(huī):毁坏。
贤良曰:“管仲去鲁入齐,齐霸鲁削,非持其众而归齐也。伍子胥挟弓干阖闾,破楚入郢,非负其兵而适吴也。故贤者所在国重,所去国轻。楚有子玉得臣,文公侧席;虞有宫之奇,晋献不寐。夫贤臣所在,辟除开塞者亦远矣。故春秋曰:‘山有虎豹,葵藿为之不采;国有贤士,边境为之不害’也。”
管仲:春秋齐国名相;
伍子胥:春秋吴国大夫;
干阖闾(gān hé lǘ):求见吴王阖闾;
郢(yǐng):楚国都城;
子玉得臣:楚国令尹成得臣;
文公侧席:晋文公因敬畏而不敢正坐;
宫之奇:虞国贤臣;
晋献:晋献公;
辟除开塞:消除障碍,开通闭塞。
大夫曰:“鄙语曰:‘贤者容不辱。’以世俗言之,乡曲有桀,人尚辟之。今明天子在上,匈奴公为寇,侵扰边境,是仁义犯而藜藿采。昔狄人侵太王,匡人畏孔子,故不仁者,仁之贼也。是以县官厉武以讨不义,设机械以备不仁。”
桀(jié):凶暴之人;
藜藿(lí huò):野菜,代指百姓;
太王:周文王的祖父古公亶父;
匡人:匡地之人;
机械:指军事器械装备。
贤良曰:“匈奴处沙漠之中,生不食之地,天所贱而弃之,无坛宇之居,男女之别,以广野为闾里,以穹庐为家室,衣皮蒙毛,食肉饮血,会市行,牧竖居,如中国之麋鹿耳。好事之臣,求其义,责之礼,使中国干戈至今未息,万里设备,此兔罝之所刺,故小人非公侯腹心干城也。”
坛宇:房屋建筑;
穹庐:游牧民族的毡帐;
牧竖:牧童;
兔罝(jū):捕兔的网,比喻小人设置的陷阱;
干城:盾牌和城墙,比喻捍卫者。
大夫曰:“天子者,天下之父母也。四方之众,其义莫不愿为臣妾;然犹修城郭,设关梁,厉武士,备卫于宫室,所以远折难而备万方者也。今匈奴未臣,虽无事,欲释备,如之何?”
关梁:关隘和桥梁;
远折难:防范远方的灾难。
贤良曰:“吴王所以见禽于越者,以其越近而陵远也。秦所以亡者,以外备胡、越而内亡其政也。夫用军于外,政败于内,备为所患,增主所忧。故人主得其道,则遐迩偕行而归之,文王是也;不得其道,则臣妾为寇,秦王是也。夫文衰则武胜,德盛则备寡。”
见禽:被擒;
陵远:欺凌远方之国;
遐迩(xiá ěr):远近。
大夫曰:“往者,四夷俱强,并为寇虐:朝鲜踰徼,劫燕之东地;东越越东海,略浙江之南;南越内侵,滑服令;氐、僰、冉、駹、巂唐、昆明之属,扰陇西、巴、蜀。今三垂已平,唯北边未定。夫一举则匈奴震惧,中外释备,而何寡也?”
踰徼(yú jiào):越过边界;
滑服令:扰乱政令;
氐、僰(bó)、冉、駹(máng)、巂唐(xī táng)、昆明:西南少数民族;
三垂:三方边境(东、南、西)。
贤良曰:“古者,君子立仁修义,以绥其民,故迩者习善,远者顺之。是以孔子仕于鲁,前仕三月及齐平,后仕三月及郑平,务以德安近而绥远。当此之时,鲁无敌国之难,邻境之患。强臣变节而忠顺,故季桓隳其都城。大国畏义而合好,齐人来归郓、讙、龟阴之田。故为政而以德,非独辟害折冲也,所欲不求而自得。今百姓所以嚣嚣,中外不宁者,咎在匈奴。内无室宇之守,外无田畴之积,随美草甘水而驱牧,匈奴不变业,而中国以骚动矣。风合而云解,就之则亡,击之则散,未可一世而举也。”
绥(suí):安抚;
季桓:鲁国大夫季桓子;
郓(yùn)、讙(huān)、龟阴:鲁国地名;
嚣嚣:喧哗,怨声载道;
田畴:田地。
大夫曰:“古者,明王讨暴卫弱,定倾扶危。卫弱扶危,则小国之君悦;讨暴定倾,则无罪之人附。今不征伐,则暴害不息;不备,则是以黎民委敌也。春秋贬诸侯之后,刺不卒戍。行役戍备,自古有之,非独今也。”
定倾扶危:平定倾覆,扶助危难;
委敌:抛弃给敌人;
不卒戍:不能完成戍守任务。
贤良曰:“匈奴之地广大,而戎马之足轻利,其势易骚动也。利则虎曳,病则鸟折,辟锋锐而取罢极;少发则不足以更适,多发则民不堪其役。役烦则力罢,用多则财乏。二者不息,则民遗怨。此秦之所以失民心、陨社稷也。古者,天子封畿千里,繇役五百里,胜声相闻,疾病相恤。无过时之师,无踰时之役。内节于民心,而事适其力。是以行者劝务,而止者安业。今山东之戎马甲士戍边郡者,绝殊辽远,身在胡、越、心怀老母。老母垂泣,室妇悲恨,推其饥渴,念其寒苦。诗云:‘昔我往矣,杨柳依依。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。行道迟迟,载渴载饥。我心伤悲,莫之我哀。’故圣人怜其如此,闵其久去父母妻子,暴露中野,居寒苦之地,故春使使者劳赐,举失职者,所以哀远民而慰抚老母也。德惠甚厚,而吏未称奉职承诏以存恤,或侵侮士卒,兴之为市,并力兼作,使之不以理。故士卒失职,而老母妻子感恨也。宋伯姬愁思而宋国火,鲁妾不得意而鲁寝灾。今天下不得其意者,非独西宫之女。宋之老母也。春秋动众则书,重民也。宋人围长葛,讥久役也。君子之用心必若是。”
虎曳(yè):如老虎拖物般迅猛;
鸟折:如飞鸟折翅般迅速溃退;
罢极(pí jí):疲惫到极点;
封畿(jī):京城管辖的地区;
繇役(yáo yì):徭役;
暴露中野:在荒野中露天生活;
劳赐:慰劳赏赐;
宋伯姬:春秋宋国公主;
鲁寝灾:鲁国宫殿发生火灾;
长葛:古地名。
大夫默然不对。
丞相曰:“先王之道,轶久而难复,贤良、文学之言,深远而难行。夫称上圣之高行,道至德之美言,非当世之所能及也。愿闻方今之急务,可复行于政:使百姓咸足于衣食,无乏困之忧;风雨时,五谷熟,螟螣不生;天下安乐,盗贼不起;流人还归,各反其田里;吏皆廉正,敬以奉职,元元各得其理也。”
轶久(yì jiǔ):久远;
螟螣(míng tè):食禾苗的害虫;
流人:流亡的百姓;
元元:百姓。
贤良曰:“孟子曰:‘尧、舜之道,非远人也,而人不思之耳。’诗云:‘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。’有求如关睢,好德如河广,何不济不得之有?故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,虽不能及,离道不远也。颜渊曰:‘舜独何人也,回何人也?’夫思贤慕能,从善不休,则成、康之俗可致,而唐、虞之道可及。公卿未思也,先王之道,何远之有?齐桓公以诸侯思王政,忧周室,匡诸夏之难,平夷、狄之乱,存亡接绝,信义大行,着于天下。邵陵之会,予之为主。传曰:‘予积也。’故土积而成山阜,水积而成江海,行积而成君子。孔子曰:‘吾于河广,知德之至也。’而欲得之,各反其本,复诸古而已。古者,行役不踰时,春行秋反,秋行春来,寒暑未变,衣服不易,固已还矣。夫妇不失时,人安和如适。狱讼平,刑罚得,则阴阳调,风雨时。上不苛扰,下不烦劳,各修其业,安其性,则螟螣不生,而水旱不起。赋敛省而农不失时,则百姓足,而流人归其田里。上清静而不欲,则下廉而不贪。若今则繇役极远,尽寒苦之地,危难之处,涉胡、越之域,今兹往而来岁旋,父母延颈而西望,男女怨旷而相思,身在东楚,志在西河,故一人行而乡曲恨,一人死而万人悲。诗云:‘王事靡盬,不能艺稷黍,父母何怙?’‘念彼恭人,涕零如雨。岂不怀归?畏此罪罟。’吏不奉法以存抚,倍公任私,各以其权充其嗜欲,人愁苦而怨思,上不恤理,则恶政行而邪气作;邪气作,则虫螟生而水旱起。若此,虽祷祀雩祝,用事百神无时,岂能调阴阳而息盗贼矣?”
寤寐(wù mèi)思服:日夜思念;
关睢(jū):《诗经》篇名;
河广:《诗经》篇名;
邵陵之会:春秋时诸侯在邵陵会盟;
怨旷:长期分离的怨恨;
王事靡盬(gǔ):王事没有止息;
艺稷黍:种植庄稼;
罪罟(gǔ):罪网,指刑罚;
雩祝(yú zhù):祈雨的祭祀。
大夫曰:“盲者口能言白黑,而无目以别之。儒者口能言治乱,而无能以行之。夫坐言不行,则牧童兼乌获之力,蓬头苞尧、舜之德。故使言而近,则儒者何患于治乱,而盲人何患于白黑哉?言之不出,耻躬之不逮。故卑而言高,能言而不能行者,君子耻之矣。”
乌获:古代大力士;
蓬头:头发蓬乱的人,指普通人;
耻躬之不逮:以自身做不到为耻;
逮(dài):达到。
贤良曰:“能言而不能行者,国之宝也。能行而不能言者,国之用也。兼此二者,君子也。无一者,牧童、蓬头也。言满天下,德覆四海,周公是也。口言之,躬行之,岂若默然载施其行而已。则执事亦何患何耻之有?今道不举而务小利,慕于不急以乱群意,君子虽贫,勿为可也。药酒,病之利也;正言,治之药也。公卿诚能自强自忍,食文学之至言,去权诡,罢利官,一归之于民,亲以周公之道,则天下治而颂声作。儒者安得治乱而患之乎?”
德覆四海:恩德覆盖天下;
权诡:权术诡计;
利官:谋利的官职;
至言:深切中肯的言论。
大夫曰:“不轨之民,困桡公利,而欲擅山泽。从文学、贤良之意,则利归于下,而县官无可为者。上之所行则非之,上之所言则讥之,专欲损上徇下,亏主而适臣,尚安得上下之义,君臣之礼?而何颂声能作也?”
困桡(náo):困扰阻挠;
擅山泽:垄断山林湖泽之利;
徇下:顺从下属。
贤良曰:“古者,上取有量,自养有度,乐岁不盗,年饥则肆,用民之力,不过岁三日,籍敛,不过十一。君笃爱,臣尽力,上下交让,天下平。‘浚发尔私’,上让下也。‘遂及我私’,先公职也。孟子曰:‘未有仁而遗其亲,义而后其君也。’君君臣臣,何为其无礼义乎?及周之末涂,德惠塞而嗜欲众,君奢侈而上求多,民困于下,怠于上公,是以有履亩之税,硕鼠之诗作也。卫灵公当隆冬兴众穿池,海春谏曰:‘天寒,百姓冻馁,愿公之罢役也。’公曰:‘天寒哉?我何不寒哉?’人之言曰:‘安者不能恤危,饱者不能食饥。’故余粱肉者难为言隐约,处佚乐者难为言勤苦。夫高堂邃宇、广厦洞房者,不知专屋狭庐、上漏下湿者之也。系马百驷、货财充内、储陈纳新者,不知有旦无暮、称贷者之急也。广第唐园、良田连比者,不知无运踵之业、窜头宅者之役也。原马被山,牛羊满谷者,不知无孤豚瘠犊者之窭也。高枕谈卧、无叫号者,不知忧私责与吏正戚者之愁也。被纨蹑韦、搏粱啮肥者,不知短褐之寒、糠(米舌)之苦也。从容房闱之间、垂拱持案食者,不知跖耒躬耕者之勤也。乘坚驱良、列骑成行者,不知负檐步行者之劳也。匡床旃席、侍御满侧者,不知负辂挽船、登高绝流者之难也。衣轻暖、被美裘、处温室、载安车者,不知乘边城、飘胡、代、乡清风者之危寒也。妻子好合。子孙保之者,不知老母之憔悴、匹妇之悲恨也。耳听五音、目视弄优者,不知蒙流矢、距敌方外者之死也。东向伏几、振笔如调文者,不知木索之急、棰楚者之痛也。坐旃茵之上,安图籍之言若易然,亦不知步涉者之难也。昔商鞅之任秦也,刑人若刈菅茅,用师若弹丸;从军者暴骨长城,戍漕者辇车相望,生而往,死而旋,彼独非人子耶?故君子仁以恕,义以度,所好恶与天下共之,所不施不仁者。公刘好货,居者有积,行者有囊。太王好色,内无怨女,外无旷夫。文王作刑,国无怨狱。武王行师,士乐为之死,民乐为之用。若斯,则民何苦而怨,何求而讥?”
乐岁不盗:丰年不多取;
年饥则肆:荒年则缓征;
浚发尔私:语出《诗经》,意为尽力耕种私田;
履亩之税:按亩征税;
硕鼠:《诗经》篇名,讽刺重敛;
隐约:穷困;
称贷:借贷;
无运踵之业:没有立锥之地;
窭(jù):贫穷;
被纨蹑韦:穿丝绸踏皮靴;
糠(米舌)(kāng xī):粗劣食物;
跖耒(zhí lěi):赤脚耕作;
负辂(lù):拉车;
戍漕:戍边和漕运;
公刘、太王:周朝祖先;
怨女:未嫁女子;
旷夫:未娶男子。
公卿愀然,寂若无人。于是遂罢议止词。
奏曰:“贤良、文学不明县官事,猥以盐、铁为不便。请且罢郡国榷沽、关内铁官。”
奏曰︰“可。”
贤良、文学既拜,咸取列大夫,辞丞相、御史。
大夫曰:“前议公事,贤良、文学称引往古,颇乖世务。论者不必相反,期于可行。往者,县官未事胡、越之时,边城四面受敌,北边尤被其苦。先帝绝三方之难,抚从方国,以为蕃蔽,穷极郡国,以讨匈奴。匈奴壤界兽圈,孤弱无与,此困亡之时也。辽远不遂,使得复喘息,休养士马,负绐西域。西域迫近胡寇,沮心内解,必为巨患。是以主上欲扫除,烦仓廪之费也。终日逐禽,罢而释之,则非计也。盖舜绍绪,禹成功。今欲以军兴击之,何如?”
乖世务:违背现实需要;
蕃蔽:屏障;
壤界兽圈:形容匈奴如困兽;
负绐(dài):欺骗;
沮心内解:丧失信心,内部瓦解。
文学曰:“异时,县官修轻赋,公用饶,人富给。其后,保胡、越,通四夷,费用不足。于是兴利害,算车舡,以訾助边,赎罪告缗,与人以患矣。甲士死于军旅,中士罢于转漕,仍之以科适,吏征发极矣。夫劳而息之,极而反本,古之道也,虽舜、禹兴,不能易也。”
车舡(chuán):车辆和船只;
以訾(zī)助边:用财产资助边防;
告缗(mín):举报隐瞒财产以逃税者;
科适:按照法律征发。
大夫曰:“昔夏后底洪水之灾,百姓孔勤,罢于笼臿,及至其后,咸享其功。先帝之时,郡国颇烦于戎事,然亦宽三陲之役。语曰:‘见机不遂者陨功。’一日违敌,累世为患。休劳用供,因弊乘时。帝王之道,圣贤之所不能失也。功业有绪,恶劳而不卒,犹耕者倦休而困止也。夫事辍者无功,耕怠者无获也。”
夏后:夏禹;
孔勤:非常辛勤;
笼臿(lóng chā):挖土的筐和锹;
见机不遂:看到时机不行动;
陨(yǔn)功:功业毁败。
文学曰:“地广而不德者国危,兵强而凌敌者身亡。虎兕相据,而蝼蚁得志。两敌相抗,而匹夫乘闲。是以圣王见利虑害,见远存近。方今为县官计者,莫若偃兵休士,厚币结和亲,修文德而已。若不恤人之急,不计其难,弊所恃以穷无用之地,亡十获一,非文学之所知也。”
虎兕(sì)相据:老虎和犀牛相斗;
偃兵休士:停止战争让士兵休息;
厚币:丰厚的财物。
译文
大夫说:“装饰几案手杖,准备酒器食器,是为了宾客,不是为了主人。展示奇珍异宝,是用来陈列给四方夷狄看的,不是为了百姓。普通人家有客人来,还有歌舞杂技等娱乐,何况朝廷呢?所以陈列羽旄仪仗,展示战马车骑,是用来显示威武;陈列奇虫怪兽,是用来表示怀柔远方、彰显盛德,这样远方国家没有不来的。”
贤良说:“王者崇尚礼仪施行德政,推崇仁义而轻视怪力乱神,所以圣人不谈论这些。孔子说:‘说话忠诚守信,行为敦厚恭敬,即使在蛮夷之邦,也不可丢弃。’如今远方国家的君主前来进献礼物,是感怀天子的盛德,想要观看中原的礼仪,所以应该设立明堂、辟雍来展示,演奏干戚之舞,宣扬雅、颂之乐来教化他们。现在却用玩好无用的器物、奇异不养的野兽、角抵杂技等炫耀之物来夸耀,恐怕与周公对待远方的方式不同了。从前周公谦卑待士,以礼治理天下,辞谢越裳国的礼物,表现恭敬礼让;之后,让他们进入文王庙,是让他们见识大孝之礼。亲眼目睹威仪干戚的容貌,耳听清歌雅颂的声音,心中充满至德,欣然归去,这是四方夷狄仰慕道义而归附的原因,不是通过翻译官来看猛兽熊罴的。犀牛、大象、兕、虎,是南方夷狄地区多的;骡、驴、骆驼,是北方狄人常养的。中原所稀少的,外国却视为低贱,南越用孔雀羽毛装饰门户,昆仑山旁用玉璞来砸乌鸦。现在珍视别人轻视的,宝贝别人富余的,这不是用来厚待中原、彰显盛德的方法。隋侯珠、和氏璧,是世上的名宝,但不能使国家安危存亡。所以彰显德政显示威仪,只在于贤臣良相,不在于犬马珍怪。因此圣王以贤人为宝,不以珠玉为宝。从前晏子在酒宴之间修好外交,就能在千里之外击退敌军;无能的人,即使隋侯珠、和氏璧装满箱子,对国家的存亡也没有益处。”
大夫说:“晏子辅佐齐国三位君主,崔杼、庆封无道,劫持君主,扰乱国家,齐灵公时国家被围;齐庄公被杀;齐景公时,晋国来攻,夺取垂都,占领临淄,边境城邑被削,城墙被焚,宫室毁坏,宝器尽失,晏子能击退什么敌军呢?由此看来:贤良所说的贤人是宝,那么得失就没有轻重之分了。”
贤良说:“管仲离开鲁国到齐国,齐国称霸而鲁国削弱,不是带着他的部众归附齐国的。伍子胥挟着弓求见吴王阖闾,攻破楚国进入郢都,不是带着他的军队去吴国的。所以贤者所在的国家就强盛,离开的国家就衰弱。楚国有子玉(成得臣),晋文公就坐不安席;虞国有宫之奇,晋献公就睡不着觉。贤臣所在的地方,消除障碍开通闭塞的作用是很深远的。所以《春秋》说:‘山中有虎豹,野菜就没人去采;国家有贤士,边境就不会受害。’”
大夫说:“俗语说:‘贤者能容忍而不受辱。’按世俗来说,乡里有凶暴的人,人们还要避开他。如今圣明天子在位,匈奴公然为寇,侵扰边境,这是仁义被侵犯而百姓遭殃。从前狄人侵犯周太王,匡地人威胁孔子,所以不仁的人,是仁义的祸害。因此朝廷加强武备以讨伐不义,设置军械以防备不仁。”
贤良说:“匈奴居住在沙漠之中,生活在不毛之地,是上天轻视抛弃的地方,没有房屋居住,没有男女之别,以广阔原野为街巷,以毡帐为家室,穿皮衣披毛皮,吃肉喝血,赶集时行走,牧童般居住,就像中原的麋鹿一样。好事的大臣,要求他们讲道义,责备他们守礼节,使得中原战争至今不止,万里边疆设置防备,这正是《兔罝》所讽刺的,所以小人不是公侯的心腹捍卫者。”
大夫说:“天子是天下人的父母。四方百姓,按理没有不愿做臣妾的;然而还要修筑城郭,设置关隘桥梁,训练武士,在宫室加强守卫,这是为了防范远方的灾难而防备各方。现在匈奴尚未臣服,即使暂时无事,想要放弃防备,怎么办?”
贤良说:“吴王之所以被越国擒获,是因为他欺凌邻近的越国而忽视远方的威胁。秦朝之所以灭亡,是因为对外防备胡、越而内部政治败坏。对外用兵,内政败坏,防备成为祸患,增加君主的忧虑。所以君主掌握正确方法,那么远近都会归附,周文王就是这样;没有掌握正确方法,那么臣妾也会成为寇盗,秦始皇就是这样。文德衰微则武力取胜,德政兴盛则防备减少。”
大夫说:“从前,四方夷狄都很强盛,一起为寇暴虐:朝鲜越过边界,劫掠燕国东部;东越越过东海,掠夺浙江以南;南越向内侵扰,扰乱政令;氐、僰、冉、駹、巂唐、昆明等部族,侵扰陇西、巴、蜀。现在三方边境已经平定,只有北方边境尚未安定。一旦出兵就会使匈奴震恐,中外解除防备,这有什么可减少的呢?”
贤良说:“古时候,君子树立仁义,来安抚百姓,所以近处的人学习良善,远方的人归顺。因此孔子在鲁国做官,前三个月就与齐国和解,后三个月就与郑国和解,致力于用德政安定近处而安抚远方。那时,鲁国没有敌对国家的危难,邻境的祸患。强臣改变态度而忠诚顺从,所以季桓子拆毁他的都城。大国畏惧道义而结好,齐国归还郓、讙、龟阴的土地。所以用德政治理国家,不只是避免祸害击退敌军,想要的不求而自然得到。现在百姓之所以怨声载道,中外不安宁,过错在于匈奴。内部没有房屋的守卫,外部没有田地的积累,跟随水草丰美的地方放牧,匈奴不改变生业,而中原因此骚动。像风聚合云散开,靠近它就灭亡,攻击它就溃散,不可能一代人就解决。”
大夫说:“古时候,明君讨伐暴虐保卫弱小,平定倾覆扶助危难。保卫弱小扶助危难,小国的君主就高兴;讨伐暴虐平定倾覆,无罪的人就归附。现在不征伐,暴虐祸害就不会停止;不防备,就是把百姓抛弃给敌人。《春秋》贬斥诸侯的后代,讽刺不能完成戍守任务。服役戍守防备,自古以来就有,不只是现在。”
贤良说:“匈奴地域广大,战马迅捷轻便,他们容易骚动。有利时就如老虎拖物,不利时就如飞鸟折翅,避开锋芒而攻击疲惫;出兵少就不足以应付,出兵多则百姓不堪劳役。劳役频繁则力量疲敝,费用多则财政匮乏。这两者不止息,百姓就会遗留怨恨。这就是秦朝失去民心、丧失社稷的原因。古时候,天子京城方圆千里,徭役不出五百里,胜利的消息互相听到,疾病互相抚恤。没有过期的军队,没有超期的劳役。对内节制民力,做事量力而行。所以服役的人努力做事,在家的人安居乐业。现在山东的战马甲士戍守边郡的,极其遥远,身在胡、越之地,心中怀念老母。老母垂泪,妻子悲恨,想到他们的饥渴,念及他们的寒苦。《诗经》说:‘从前我出征时,杨柳轻轻飘扬。如今我归来时,大雪纷纷飘落。道路漫长迟缓,又饥又渴难当。我的心中悲伤,没人同情哀伤。’所以圣人怜悯他们这样,同情他们长期离开父母妻儿,暴露在荒野中,居住在寒苦之地,所以春天派遣使者慰劳赏赐,举报失职者,这是哀怜远方百姓而安慰老母。恩德很深厚,但官吏未能奉职承诏来抚恤,有的侵犯侮辱士卒,把他们当作市场劳力,加倍劳作,不合理地役使他们。所以士卒失职,而老母妻儿感伤怨恨。宋伯姬愁思而宋国发生火灾,鲁国妾室不得意而鲁国宫殿遭灾。如今天下不得志的人,不只是西宫的女子、宋国的老母。《春秋》记载动用民众,是重视百姓。宋国围攻长葛,讽刺长期劳役。君子的用心一定是这样。”
大夫默然不回答。
丞相说:“先王之道,年代久远难以恢复,贤良、文学的言论,深远难以实行。称颂上古圣王的高尚行为,讲述至德的美好言辞,不是当世所能达到的。希望听听当今的紧急事务,可以在政治上实行的:使百姓都丰衣足食,没有匮乏困苦的忧虑;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,害虫不生;天下安乐,盗贼不起;流亡的人归还,各自返回家乡田地;官吏都廉洁正直,敬业奉职,百姓各自得到治理。”
贤良说:“孟子说:‘尧、舜之道,并非远离人们,只是人们不去思考罢了。’《诗经》说:‘追求不到,日夜思念。’像《关雎》那样追求,像《河广》那样爱好德行,有什么不能成功的呢?所以高山令人仰望,大道令人前行,虽然不能达到,但离道不远了。颜渊说:‘舜是什么样的人?我是什么样的人?’思慕贤能,从善不休,那么成康时代的习俗可以达到,唐虞时代的道德可以赶上。公卿没有思考啊,先王之道,有什么遥远的呢?齐桓公作为诸侯思念王政,忧心周室,匡救华夏的危难,平定夷狄的动乱,存亡继绝,信义大行,显扬于天下。邵陵之会,成为盟主。传文说:‘是积累的结果。’所以土积累而成山丘,水积累而成江海,行为积累而成君子。孔子说:‘我从《河广》知道德的极致。’想要得到这些,各自返回根本,恢复古代而已。古时候,服役不超过时限,春天出发秋天返回,秋天出发春天回来,寒暑没有变化,衣服没有更换,就已经回来了。夫妇不失去时机,人们安和舒适。诉讼公平,刑罚得当,就阴阳调和,风调雨顺。上面不苛政扰民,下面不烦劳疲惫,各自修习本业,安于本性,那么害虫不生,水旱不起。赋税简省而农民不误农时,百姓就富足,流亡的人返回家乡。上面清静无欲,下面就廉洁不贪。像现在这样,徭役极远,尽是寒苦之地,危难之处,跋涉胡、越地域,今年去明年回,父母伸颈西望,男女长期分离相互思念,身在东楚,心在西河,所以一人服役而乡里怨恨,一人死亡而万人悲伤。《诗经》说:‘王事没有止息,不能种植庄稼,父母依靠什么?’‘思念那些恭谨的人,泪落如雨。难道不想回家?害怕这罪网。’官吏不奉法抚恤,背公营私,各自用权力满足嗜欲,人民愁苦怨恨,上面不体恤治理,就恶政盛行而邪气发作;邪气发作,就害虫生而水旱起。像这样,即使时时祭祀祷告,动用百神,难道能调和阴阳而平息盗贼吗?”
大夫说:“盲人能说黑白,但没有眼睛来辨别。儒者能说治乱,但没有能力实行。坐着空谈而不实行,那么牧童也可以兼有乌获的力量,蓬头垢面的人也可以包含尧舜的德行。所以如果言论切近实际,那么儒者何必担忧治乱,盲人何必担忧黑白呢?话不轻易出口,是以自身做不到为耻。所以地位低而言论高,能说不能做的人,君子认为是可耻的。”
贤良说:“能说不能做的人,是国家的宝物。能做不能说的人,是国家的工具。二者兼备的人,是君子。二者都没有的人,是牧童、蓬头之人。言论传遍天下,恩德覆盖四海,周公就是这样。嘴上说的,亲身实行,难道不如默默施行而已。那么执政者有什么可担忧可耻辱的呢?如今大道不施行而追求小利,羡慕不急之务而扰乱众人心意,君子即使贫穷,也不可做这样的事。药酒,对治病有利;正直的言论,是治国的良药。公卿如果真能自强自制,采纳文学的至理名言,除去权术诡计,罢免谋利之官,一切都归于百姓,亲近周公之道,那么天下大治而颂歌响起。儒者怎么会担忧治乱呢?”
大夫说:“不法的百姓,困扰公家利益,想要垄断山林湖泽。按照文学、贤良的意思,那么利益归于下面,朝廷就无事可做了。朝廷所做的就非议,朝廷所说的就讥讽,专门想损害上面顺从下面,亏待君主而迎合臣子,还哪里有上下的道义,君臣的礼节?又怎么能产生颂歌呢?”
贤良说:“古时候,上面征收有定量,自己享用有限度,丰年不多取,荒年就缓征,使用民力,一年不超过三天,征收赋税,不超过十分之一。君主厚爱,臣子尽力,上下互相谦让,天下太平。‘尽力耕种你的私田’,是上面让利于下面。‘于是顾及我的私田’,是先公后私。孟子说:‘没有仁人遗弃他的亲人,义人怠慢他的君主。’君像君,臣像臣,怎么会没有礼义呢?等到周朝末期,恩德阻塞而嗜欲增多,君主奢侈而上面索取多,百姓困苦在下面,怠慢上面公事,因此有按亩征税,《硕鼠》这样的诗就出现了。卫灵公在严冬征发民众挖池,海春劝谏说:‘天寒,百姓受冻挨饿,希望您停止劳役。’灵公说:‘天寒吗?我怎么不觉得冷呢?’人们说:‘安逸的人不能体恤危难的人,吃饱的人不能给饥饿的人食物。’所以剩饭剩肉的人难以理解穷困,安逸享乐的人难以体会勤苦。那些住在高堂深院、广厦大屋的人,不知道住狭窄漏雨茅屋的人的苦处。拴着百匹马、财货满屋、新旧储备的人,不知道朝不保夕、借贷为生的人的急迫。拥有大宅园、良田相连的人,不知道没有立锥之地、寄居他处的人的劳役。原野上马匹满山,牛羊满谷的人,不知道没有猪崽瘦牛的贫穷。高枕而卧、无人叫喊的人,不知道担忧私债与官吏催逼的愁苦。穿绸缎踏皮靴、吃细粮咬肥肉的人,不知道穿粗布衣的寒冷、吃糠秕的苦楚。在房帷之间从容、垂手端碗吃饭的人,不知道赤脚耕种的勤苦。乘好车骑良马、随从成行的人,不知道背挑步行的劳累。安卧床榻、侍从满侧的人,不知道拉车挽船、登高涉险的艰难。穿轻暖衣、披美裘皮、住温室、坐安车的人,不知道守边城、漂泊胡、代之地、迎着清风的危险寒冷。妻子和睦,子孙安康的人,不知道老母憔悴、妇女悲恨。耳听音乐、眼看杂耍的人,不知道冒着箭矢、在远方抵御敌人的死亡。东向伏案、挥笔调文的人,不知道木枷锁链的紧、棍棒鞭打的痛。坐在毛毡坐垫上,觉得图书言论容易的人,也不知道跋山涉水的艰难。从前商鞅在秦国执政,惩罚人像割茅草,用兵像弹丸;从军的人尸骨暴露在长城,戍边漕运的人车船相望,活着去,死了回,他们难道不是人的儿子吗?所以君子用仁来宽恕,用义来衡量,喜好厌恶与天下人相同,不对人不施仁政。公刘爱好财物,在家的人有积蓄,出行的人有干粮。太王爱好女色,宫内没有怨女,宫外没有旷夫。文王制定刑法,国内没有冤狱。武王行军,士兵乐意为他死,百姓乐意为他用。像这样,百姓怎么会苦而怨,有什么要求而讥讽呢?”
公卿面色改变,寂静无声。于是停止讨论。
上奏说:“贤良、文学不明白朝廷事务,苟且认为盐铁不便。请求暂时罢免郡国的酒类专卖、关内的铁官。”
批复说:“准奏。”
贤良、文学接受任命,都担任大夫官职,辞别丞相、御史。
大夫说:“之前讨论公事,贤良、文学称引古代,很违背现实需要。讨论问题不必相反,期望可以实行。从前,朝廷没有对胡、越用兵时,边境四面受敌,北方边境尤其受苦。先帝解决三方危难,安抚顺从的国家,作为屏障,竭尽郡国力量,来讨伐匈奴。匈奴境地如困兽圈,孤立无援,这是困窘灭亡的时机。因路途遥远没有完成,让他们得以喘息,休养兵马,欺骗西域。西域接近胡寇,丧失信心内部瓦解,必然成为大患。因此皇上想要扫除,烦劳国库的费用。整天追逐禽兽,疲惫而放掉,就不是好计策。舜继承基业,禹成就功绩。现在想要动用军队攻击他们,怎么样?”
文学说:“从前,朝廷实行轻赋,公用充足,人民富足。后来,保卫胡、越,沟通四夷,费用不足。于是兴办有利有害的事,计算车船,用财产资助边防,赎罪告发逃税,给人民带来祸患。甲士死于军旅,中等士人疲于转运,再加上法律征发,官吏征调达到极点了。劳累后要休息,极端后要返回根本,是古人的道理,即使舜、禹兴起,也不能改变。”
大夫说:“从前夏禹治理洪水灾害,百姓非常勤劳,疲于挖土挑担,等到以后,都享受他的功劳。先帝时候,郡国很烦扰于战事,但也宽免了三方边境的劳役。俗话说:‘看到时机不行动的人毁败功业。’一天放过敌人,几代成为祸患。休息劳累供应物资,趁着疲惫抓住时机。帝王之道,圣贤不能失误。功业有头绪,厌恶劳累而不完成,就像耕者疲倦休息而困乏停止。做事半途而废的人没有功劳,耕作懈怠的人没有收获。”
文学说:“地域广阔而不施德政的国家危险,兵力强盛而欺凌敌人的自身灭亡。老虎犀牛相斗,蝼蚁得以得意。两敌相对抗,匹夫乘机得利。所以圣王见到利益考虑危害,见到远方顾念近处。现在为朝廷谋划,不如停止战争让士兵休息,用丰厚财物结好和亲,修明文德而已。如果不体恤人民的急难,不计较其中的困难,疲敝所依靠的力量去穷尽无用之地,损失十分得到一分,这不是文学所知道的。”